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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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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西南

一場空襲後, 學校的遷移計劃終於擡上日程,可代價卻是三十多人死亡、上百人受傷。

聽說附近一片街區的傷亡慘重,第二日的報紙給出的數據是——這片城區死亡人數高達千人。

空襲之後是港口的封鎖, 現在除了租界還有個港口能出洋人的船, 其他所有港口都已被封鎖。

學校有了上面的支持,搬遷的計劃終於有了足夠的人力物力與財力, 可準備撤離的人們卻滿腔意怒火,於是,又有不少學生跑去參軍了。

鐘逾接手的房子在租界,沒有被炸的風險,被她成功以低價出手了,過後, 她轉頭用房子錢在郊外買了塊更廉價的土地, 之所以廉價, 也是因為戰爭。

土地被她送給了學校, 讓他們將那些死於空襲的學生安葬。

葬禮那天,許多師生都來為他們哀悼。

盡管大家都為這些年輕的生命悲傷,但誰都沒有時間沈浸於悲傷,因為悲傷不能讓人活下去。

每天的報紙仍在報道著軍隊的節節敗退, 他們不甘心地默默準備著, 準備接受將要到來、尚未到來的戰敗。

終於,時間來到十月的中旬, 學校的新校址確立在大後方西南,一大片的師生踏上了遷徙的長征。

遷移的隊伍不僅有國立滬城大學, 還有滬城的另一所女校, 加上鐘逾手下工廠的工人家眷都在其中,組成了一支幾千人的長隊。

此去西南, 路程兩千多裏。

隊伍中好些人這輩子都沒離開過家鄉,更何況徒步逃難?

鐘逾給自己的工廠工人定下規矩,對於遇到困難的同胞,要及時伸出援手,盡量保證更多的人走到西南。

是的,只是盡力去保證更多的人能活,但她一早就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活到終點。

大部隊結伴而行的頭幾天,還能一邊走路一邊聊天,第三天開始,隊伍就變得沈默下來,不為別的,只為保存體力。

他們一天之中只要天還是亮的,就在路上,天黑了就在找個地方歇息。

在第十天,隊伍在一個稍微大些的鎮子附近駐紮,鐘逾趁機進城買了份報紙。

她在報紙上看見了一個通知——官方決定炸掉魯惠渠。

當時正是早晨,晨光映在鐘逾沒有絲毫表情的臉上,她看著這一頁許久不曾翻面。

同行而來的還有老教授覃育良。

覃育良拍拍鐘逾的肩膀,想說點什麽安慰她,可無論想到什麽,話一到嘴邊就說不出去了。

最近政府決定炸掉的東西可不少,前陣子滬江上修好了一座大橋,才通車幾個月倭人就來了,政府也決定把橋給炸了。

無論是橋還是魯惠渠,都是這些工程師數年的心血。

直到鐘逾把報紙一收,拿著包子起身說了句:“走吧。”

覃育良趕緊跟上,這才說:“小楚啊,別被這些消息影響心情,總有一天……”

他說不下去了,因為他自己都不覺得這場戰爭會贏。

或許有一天,他們會變成亡國奴。

前兩天,覃育良就看見校長坐在車裏編寫一本書,書名叫做《中華史綱》,當時覃育良問校長寫這個幹嘛?

校長說,要是我們都成了亡國奴,還有本書給後人看,讓他們記得我們是誰、從哪來……

可鐘逾接了下去,說:“總有一天,把這些敵人全部趕出去,我們再重建山河!”

覃育良鼻子發酸,情緒一下就上來了,他摘下眼鏡抹眼淚:“但願有這一天,不知道還能不能看到,我已經六十多了,小楚你還年輕,你可以看見那天。”

鐘逾安慰他:“覃先生當然能長命百歲,也許還能見到新中華。”

回去後,隊伍已經休整好,繼續上路了……

他們越過高山、淌過河流,沿途有人會水土不服、染病,嚴重的甚至會死去。

有人死掉,他們便在途中找個地方埋了。

從十月中旬走到了十二月末梢,穿越了五個省,終究是抵達了西南。

途中,他們聽說了滬城的最新消息——滬江邊上的戰爭戰敗了,八十萬的軍人竟然被二十萬的倭軍殺得丟盔棄甲。

然後,滬城便淪陷了……

到了西南,學校與工廠的隊伍自然得分開了。

新校長再次邀請鐘逾去學校教書,不過這次鐘逾還是婉拒了邀請,因為工廠的事情幾乎將她淹沒。

遷廠也有政府的助力,她選了新的廠址,開始了建廠工作。

之前投靠她的光頭跟煤炭兩兄弟果然沒食言,從滬城跟到了西南,然而經歷了長途跋涉,這倆兄弟看著都消瘦了許多。

鐘逾最近在對工廠進行改革。

按照工廠原來的規矩,工人們一天要工作十個小時,減去中午的休息那也有九個多小時,還不算時常加班、不給加班費,一切都是為了實現工廠的最大利益化。

以上工作時間,出自楚銘的安排,而楚銘在滬城的一眾商人中,卻已經算是“心慈手軟”的老板,比他黑心的商人一大把,什麽十二小時工作制、十四小時工作制,一個塞一個的離譜。

鐘逾大手一揮,直接把工廠的工作時間消減到八個小時,而且跟眾工人重新商討了工資。

楚銘是優秀的商人,鐘逾卻不是,她對金錢可以說是沒什麽追求,工廠在她手裏,她只希望工廠的生產能幫到戰爭中的華國、能讓工廠這些人在戰爭中繼續生活下去。

她將工廠的盈利重新分配,除去購買生產資料的錢,剩下的錢就按勞分給工人,留給自己的微乎其微。

另外,她在工廠也定下規矩,管理者與工人之間是平等的,所有人應當互相尊重,所以不許管理者鞭打工人,違者扣錢,屢犯就開除。

戰爭時期的生產工作本身就極度不穩t定,所以,她表示,除了犯原則問題她不會開除誰,但工廠也不一定時刻有工作,有工作時希望大家一起上工,沒工作了就只能給大家放假了。

如此嘗試了一段時間,工廠居然運行地還不錯。

幾個工廠的名字紛紛從“某某工廠”換成了“工人合作社”,以示平等,算是眾多安紮於西南眾工廠中的一個奇葩。

等工廠的生產作業回歸正途,鐘逾發現,自己在工廠裏完全是個多餘的存在,除了找關系弄點生產材料,就只能在工廠裏瞎轉悠。

她轉地自己都嫌棄自己了。

鐘逾便把事情交給可靠的人去做,自己又去找了國立滬城大學的校長。

她想做另一件事——修防空洞。

西南目前還好,但過段日子,說不定倭軍的飛機就能過來。

或許已經有防空洞的工程在修建,她也想參與。

同時,還想去國立滬城大學拐些專業的人一同參與。

然而,真到了學校,校長一番話直接改掉了鐘逾的計劃。

之前是校長想要鐘逾來學校開水利工程專業,但是這次鐘逾來了,校長直接問了她一句:“小楚啊,你會修路嗎?”

鐘逾兩眼寫滿了疑惑。

校長嘆氣:“哎……算了,是我強人所難了。”

她最怕這種說話說一半的:“你說清楚!”

“滬城淪陷後,沿海幾十個港口城市被倭軍進攻,現在國際援助的戰爭物資運不進來……上面決定修一條路,從鄰國柑蒲修到西南。”校長說到這裏搖搖頭,“不,準確的說,去年十一月就開始修了,現在還在修,但政府同樣還在招工程師。”

這條正在修的公路早已被總工程師將路線設計出來,之後是多段式施工,這樣做是為了縮短工期。

西南地形極其覆雜,曾有外國工程師斷言這條路至少得修五年。

華國哪兒能等五年?

今時今刻,就有十幾萬勞工與工程師在那條路上揮灑汗水。

以後的勞工和工程師只會更多,而每多一個工程師參與,修路的速度就快一點。

學校裏有相關的工科專業,人不算多,幾個教授和學生全都跑去修那條路了。

現在校長看見鐘逾,知道她也是個工程師,一時沒忍住就說了出來。

接著他轉念一想,鐘逾是個修水利的,她哪兒懂修路啊?

再說,學校裏工科老師都跑得差不多沒了,工科要撐不下去了……若是能留下鐘逾也好。

誰料鐘逾說:“我會修路。”

校長眨眨眼,瞪著她,不說話。

鐘逾在心裏權衡一番,下了決心:“我會修路!”

“你不是修水利的?”校長是個搞文學的,但他不至於認為這些工程專業都相通。

鐘逾只好跟他解釋:“十幾年前,我還在學校教書和學習,那時候學校也沒有水利工程這個專業,我想去學些工程相關的知識,就只能去聽工科的課程,圖書館裏但凡跟工程沾邊的書我研究過不少。後來在長溪,隊伍裏也有個專門負責道路的工程師,因為我學的比較雜,所以那時候給他做過助手,可能我做的還行,他把魯惠渠周邊的一些道路規劃以後,施工時交給我處理了,要是只是這種程度的修路,我可以應付。”

校長再次問:“你確定?”

“確定!”

“你今天找我本來是什麽事?”校長疑惑。

“我沒別的事,就在周圍轉轉。”鐘逾對自己一開始的想法就懶得提了。

“算了。”校長擺手,“你去找招人處報道吧,位置就在……”

當日下午,鐘逾按照校長給的地址就去了當地政府,以工程師的身份上報了自己信息。

這屆政府效率不高,可是就在鐘逾報上身份信息的第二天,就有車子來接她。

可見如今的戰況是多麽緊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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